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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检察文苑】关于鱼的遐想

时间:2023-05-15  作者:  新闻来源:   【字号: | |

很多时候,我固执地认为,鱼承载了我对老家的记忆。最近读到《韩非子·外储说右下》中记载的公孙仪嗜鱼但拒收别人送鱼的故事,更是让我对这种记忆化为了执念,一个已经模糊掉的人影在记忆中也越发清晰。

这个人是我早已逝去多年的三叔,我和三叔之间,横亘着一条鱼,鱼嘴巴一张一合间,仿佛在说:咱做人要清白。

我的老家是大别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,村内村外水塘众多,也形状各异,有半月形的,椭圆形的,还有那些实在叫不出形状的。它们毫无规则的躺卧在村口,点缀在田野,山依偎着水,水映照着山,舒适而悠闲。

村口那个半月形的池塘最大,离家门口又近,理所当然地成为妇女们的洗菜塘、洗衣塘,水牛们的饮水泡澡塘,鸭子和白鹅们的游泳塘。不知从哪年哪月起,村人就在杨柳花开时放了些鱼苗,寒冬腊月时,全村出动打年鱼,然后按着人头家家分鱼。由此,这传统就保留了下来,流传至今。

打年鱼是村里的大事,三叔那时是村里的队长,小年前后,三叔嘴里叼着卷烟瞅着天左挑右选,趁着一个好天气,确定好打鱼时间。

正式打鱼那天,各家各户早早地吃完早饭,全村的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都大声地说笑着聚到塘埂上。当从邻村请来的两个瘦削的打鱼人乘小船将渔网撒进池塘的时候,打年鱼就正式开始了,年前的欢乐气氛也就此拉开了序幕。

只见十来个壮劳力分为东西两组拉着渔网,“一二、一二”地吆喝着号子,由北向南沿着两岸向宽阔的南塘埂会合。打鱼人站立在由两只大木桶和一根长木头制成的小船上,撑着一支长竹篙沿拉网四处游走,不时地用长竹篙“啪啪啪”地拍打水面。不一会儿,渔网前的水面沸腾了起来,鱼儿就像是在油锅里洒进的水珠,噼里啪啦的乱跳起来。有的冲撞着渔网,有的从渔网中跃出,更有的跳进打鱼人的小船,甚至跳到打鱼人脸上,惹来打鱼人一声声粗鲁的笑骂。

鱼儿的跳水声,竹竿的击水声,拉网汉子的吆喝声,岸上人们的欢笑声回荡在一起,不仅驱散了寒冷,也仿佛把冬天融化了,小山村里到处弥漫着春天的气息。

渔网扯起来后,草鱼、鲢鱼、胖头鱼……白花花一大片,一堆堆地,堆在南塘埂上,一二斤的小鱼则被人随手扔进池塘,继续放养。老家的鱼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喂养过,但却出奇的肥壮,基本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条十来斤的大鱼。

“分年鱼咯,每人先分三斤二两,人人都有啊……”三叔悠长的声音响过后,身后早已挤满了提篮子或拎着桶的村民,大家眉开眼笑地比较着地上的各种鱼,琢磨着中午回去是煎鱼头还是烩鱼块。

那年我和三叔家的三弟正是八九岁那种人见人烦狗见狗嫌的年龄,也混在人群中东奔西窜。突然间,人群中响起一阵哄堂大笑,原来是村西头老于家的小外甥,趁人不注意抱起一条大鱼往家跑。这事对熊孩子来说,简直是酷毙了。我和三弟不自觉地交换了一个眼神,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一种渴望。我那时心中有一种盲目的自信,三叔是队长,我是三叔的亲侄子,三弟更是三叔的亲儿子,老于家的小外甥都能把公家的鱼抱回去,我们更不用说了。

一、二……没有数到三,我和三弟已经各自抱起了一条大鱼狂奔。那年,我们没有双手插兜,但抱着鱼在村人惊讶的目光中迎风奔跑,依旧成为了全村最靓的仔。因为是本村的,我们多少还是要了点脸,没有直接把鱼抱回家,而是迂回到后山上,准备等着风头过去再回家。

把鱼放在田埂上后,我和三弟躲在田埂下避风喘气。尽管刚才的事让人惊心动魄,但毕竟不怎么光彩,我们互相鼓励打气,做足了心理建设后,爬上田埂一看,顿时傻眼了,鱼没啦!灰溜溜回家后才知道,三叔跟在我们后面把鱼拎了回去,而老于家小外甥抱的那条鱼,已经被三叔用自己家分的鱼补上了。

多年后,再和三叔笑谈这件事时,三叔说:“老于家小外甥远来是客,我们招待人家一条鱼是应该的,而你们不行啊,咱做人要清白!”

合上《韩非子·外储说右下》这本书,窗外的风依旧呼呼地刮着,就像我抱着鱼奔跑那天的风,依旧呼啸在耳畔。三叔年轻时高中毕业,但是否读过《韩非子·外储说右下》已无从考证。三叔没有讲过大道理,但三叔那朴实的话,却让我深省至今。